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6章

關燈
一來兩回, 還都不是什麽省力姿勢;等做完,別說劉瑾不敢直視朕, 朕也只想一個人待著。初三常朝還是要上, 朕幹脆再次早早就寢。但在真正睡著之前,朕不免嚴肅地檢討了下自己——新年伊始就如此不知節制,整個正月都不能叫謝鏡愚禦前應對了!

這事兒說難不難, 說容易也不容易。不難是因為,正月裏節假極多,宴飲也極多,沒幾人有心思幹正事;不容易則是因為,朕慣常在新年開頭交代大臣們新一年該註意的重點, 謝鏡愚當然在其中。

於是朕就存了個心思,故意叫三位宰相一同禦前聽命, 美其名曰加強合作。獨處的機會減少, 謝鏡愚不可能不發現,結果朕就暗中得了他幾個略帶哀怨的眼神。這家夥裝可憐真是越來越得心應手……

朕一邊腹誹,一邊勉勉強強地決定,網開一面, 給他空出元夕得了。

宰相們交代完,緊接著就是六部尚書。禮部的安排和去年差不多;預計花費三年修建的永濟渠按時完工,工部和戶部都得開始為大運河做準備;兵部則要和幾位大將軍商議北疆兵力布防,嚴防回紇等部的異動;至於刑部, 天下太平得正如年號一般,罪案極少, 他們樂得輕松。

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只有吏部。要想把事情做好,光靠宋遠道這個尚書是不太可能的;他明白,朕也明白,叫上侍郎雍蒙一起聽命就變成了心知肚明的默認項。至於雍蒙自己,他更明白,不然也不會在宋遠道告退後仍舊要留下了。

距離雍蒙銷假已經過去兩個月;不算銷假那次,閣中只有朕和他,這還是第一回 。“魏王還有什麽事?”朕一面問他,另一面卻忍不住心中嘀咕——人瘦得根本沒恢覆的意思,難道他依舊沒放下?

“關於弘文館,臣還有話想說。”雍蒙恭聲道,從姿態到表情都看不出別的意思。

朕頓了頓,想起他每年都呈獻的古籍。別的地方也就罷了,這處雍蒙確實很有發言權。“那就說來聽聽。”

“繼父皇之後,陛下致力擴充弘文館藏書,並廣招天下博學賢士,至今也有兩年了。”雍蒙道,“此二年間,弘文館薈萃人才、編纂經典,都是仰仗陛下。”

如果朕是尋常人等,可能現在已經被誇得臉紅了。“禮部、吏部諸多辛勞,也不可埋沒。”朕隨口推脫,接著問:“魏王可是對弘文館有更好的建議?”

雍蒙沒點頭也沒搖頭。“臣只是以為,若弘文館能招攬各地名士,對人才、經典都是事半功倍之效。而陛下招納他們,也能令其講論文義、撰修典章,以達集思廣益之效。”

他說的,朕當然知道。當世能稱鴻儒的莫過於謝鏡愚的祖父,但招攬他顯然不可能,好在還有謝鏡愚;除此之外,尚有不少稱得上大家、也尚在人世的名士,還有諸如教李簡光算經的能人。即便那能人皈依佛門也許是個例,此事估計也是說著容易、做起來肯定麻煩透頂。

“既是名士,多少有些脾氣。”朕道,心忖雍蒙莫非是讓朕去三顧茅廬,“要他們心甘情願地為朕所用,恐怕並非易事。”

雍蒙仿佛沒料到朕會這麽說,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驚詫。“原來陛下如此想?”

被他這麽一問,朕有點莫名其妙。“不然呢?”雍蒙素來在文人墨客中口碑極好,和名士關系估計也差不了;但朕並不擔心由他引薦的人成為朋黨——因為弘文館都是文職,還遠不及中書省清貴,鬧翻天都鬧不出大事。

雍蒙目不轉睛地註視了朕一小會兒,隨後低下頭。“若陛下僅僅擔憂這點,此事定然不成問題。”

朕被他弄得更迷茫了。“怎麽說?”

“臣的意思是,陛下無需擔憂他們的脾性。”雍蒙恭恭敬敬地拱手,“只要陛下有令,不管是誰,自當應詔而來。”

話是這麽說沒錯,但勉強地來和情願地來是兩回事。若是不願意幹,大可以消極怠工,過兩年請辭就是。如此一來,不管對哪邊都是浪費時間精力而已。

亦或者說,雍蒙的意思其實是,只要朕下詔,那些人都會樂意?這事兒會如此簡單麽?

朕不由認真思忖了一番。雍蒙會說“原來陛下如此想”,就說明他之前有個預判,關於朕可能用什麽理由拒絕他;而後,他發現他擔心的部分和朕擔心的部分不重疊,才會說此事不成問題。

所以他之前擔心什麽?朕對那些名士根本沒興趣、也就根本不想招攬他們麽?

呃,為什麽感覺還挺可能的……

朕心中大汗。自朕即位以來,邊疆軍情那是時時放在心上,農本水利也是一刻不敢忘記。相比之下,宴飲游玩朕都控制在禮儀要求的最低限度,吟詩作對啥的更是基本不見朕做。而名士之所以為名士,風花雪月顯然少不了——

重點來了,風花雪月正是朕最不感興趣的部分。

“魏王是不是在想,朕可能不喜他們,才有今日的建議?”

聽朕這麽問他,雍蒙立刻就跪下了。“陛下言重,臣不敢。”

都嚇得跪了,還否認?朕沒忍住捏了捏鼻梁。“朕還沒說什麽呢,你跪幹甚?起來。”

雍蒙略微擡頭,顯然有點不確定。但見得朕一臉不耐煩,他還是識趣地起來了。“陛下,”他輕聲解釋,“臣今日的建議,只是想盡可能為陛下分憂。”

淩煙閣中一時靜默無聲。織金蓮花紋臥龜銀香爐中,一縷清淡白煙縹緲而上,模糊了墻上懸掛的功臣畫像。

此情此景,朕沒法不想到朕沒做完的、有關太廟的夢境,不由暗自吐了口氣。說實話,即便朕沒看見雍蒙的神主在朕的宗廟裏,朕也不會拒絕他這個提議。“魏王如此說,就是對說動他們有充分信心了?”

“為陛下效命,此事本就理所應當。”雍蒙立刻接道。

朕便點了點頭。“既如此,此事便全權交由你負責。”

雍蒙大喜,立即跪下謝恩。等他再次起身,朕才涼颼颼地補充:“魏王,朕還有話沒說完。”

聽出朕語氣不善,雍蒙遲疑了片刻,再開口時帶上了明顯的小心謹慎。“陛下請講。”

“朕之所好和國之所需完全是兩回事。孰重孰輕,朕清楚,朕希望魏王也能清楚。”朕故意把語速放得極慢,“以後不要如此了,懂麽?”

雍蒙身子微微一震,又擡頭望朕,目光極深。半晌後,他低聲答:“臣明白。”

朕隱約覺得他可能發散到了別的地方,但朕不打算追根究底。他對朕和謝鏡愚的事情保持沈默,朕就裝作不知道他的心思,公平得心知肚明。“那就走罷。”

“臣告……”雍蒙條件反射地想退下,而後見到朕也起了身,頓時驚訝:“陛下這是要……”

“去弘文館。”朕言簡意賅地道,“朕沒和關卿說過,你這事兒打算怎麽做?”

關穎達原先是弘文館學士之一,新近填上了弘文館館主的空缺,總領館務。只要是弘文館裏的事務——不管是聚全書、置學士,還是校正圖籍、教授生徒——都由他一手包辦。

雍蒙略微睜大眼睛。“那臣……”

“朕都要去,你還想不去?”朕輕輕挑眉。

“臣不是這個意思,”雍蒙趕忙為自己辯解,“臣只是覺得,臣可以自行轉告關學士此事,不敢勞動陛下。”

借由開得不大的窗縫,朕瞧了瞧外頭,之前就陰蒙蒙的天空已經飄滿了雪霰,便揚聲吩咐劉瑾準備大氅。折過身,見雍蒙還望著朕,朕才道:“若要名士出仕,就得先讓他們知道朕的重視。每個都三顧茅廬朕自問做不到,但只是去弘文館的話,朕還是做得到的。”

聞言,雍蒙似乎驚呆了。“陛下……”他喃喃。

朕蹙眉,不知道他到底在吃驚什麽——是沒想到朕要帶他去弘文館,還是朕向他解釋了朕的意圖?可不管答案是哪個,朕都要不耐煩了。“你到底去不去?”

雍蒙終於回神,深深鞠躬。“臣自當追隨陛下左右。”

**

朕沒打算宣揚此事,但它本就不可避免地會為人所知。第二日上朝時,這事兒一公布,滿朝文武就都多多少少地吃了一驚,而後全是“陛下任人唯賢”“陛下知人善任”之類的稱頌。朕左耳朵進右耳朵出,只當不存在。

可別看雍蒙病懨懨,做起事來效率堪稱驚人。不出七日,他就說動了八人,正好能與原先弘文館的學士湊成十八之數。這不搞個聚會啥的完全說不過去,他們商議一番,便打算在魏王府設宴請朕。

朕對魏王府沒什麽意見,畢竟朝中官員加上皇帝在外飲宴確實不方便;朕也對詩會沒什麽意見,畢竟為了招攬人才、這個已經不算難忍受的;但日子偏偏選中了元夕……

要不是知道雍蒙不可能料到朕的安排,朕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——畢竟,為謝鏡愚空出元夕一事,朕連謝鏡愚都還沒告訴。雖說半途意外謝鏡愚也不知道,但朕想了想獨自赴宴的情形,果斷決定多帶幾個人,包括謝鏡愚——

開玩笑,就以朕的文學水平,不拉上救場的怎麽行?

作者有話要說:

修羅場……是沒有的!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